千回梦域无痕语

一场幽梦同谁近,千古情人独我痴

【叶喻】王子与海

差点忘了说,这是个(走后门)点文,百粉点文第一篇 @满地图寻找的羔羊 

!***高亮预警***!

本文属于童话体裁,前半段涉及鞭打主角的情节,描述比较惨烈,可能引起不适,不能接受慎入。

后半段有生离死别的情节,高虐预警。

但结局He保证,1v1叶喻only。

如果可以接受,那么可以点开继续往下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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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我没有看见过大海的广袤无垠,不知道水面下有多少自由无拘的灵魂;我从未聆听过涛浪的和弦奏鸣,不懂得重溟深处的安详静谧。千尺之下,万丈之渊,星辰碎落在谁的梦境;狂风卷过,烟波浩渺,而我晦明交织的前半生却早已抵达。

——我不愿束缚你的自由,但是在你自由大海的彼岸,定有我寻觅的身影。

 

每当太阳高升将海面镀上一层金色,便是这些渔船满载而归的时候。年轻的女人和孩子们正等在岸边,为早起忙碌的丈夫或是父亲分去满身疲累。船上是一网一网的鱼虾,承载着多少家庭平凡的生活与喜悦。

 

上岸之后,粗略地分拣一下今天的收获,再分别包好运到市场上去贩掉,这就是渔夫们一天的生活了。不过有时候也会打到一点稀奇的玩意儿,比如说金色的鱼,奇怪的瓶子等等。

 

“所以,母亲,大海到底是什么样的呢?”年幼的王子眼神明亮,满怀期待地看着他的母亲,似乎并不满足于刚刚听过的某些渔夫的故事。

 

王后有些爱怜地抱紧了怀中这个小小软软的人儿,帮他顺了顺略微卷曲贴在额上的乌发,哄他道,“等你长大了,亲眼见到,就知道了啊。这海啊,可真叫人又爱又怕呢。”她又轻轻拍了拍怀中的王子,“休息一会儿吧,等下马车就到地方了呢。”

 

随着快速掠去的树林与山景,王子也渐渐睡去,梦里面,有天,有云,有风,有阳光,还有大海。

 

十五年后。

当清晨的第一声钟声响起,返程的日子到了。阳光抚着大地,映着老旧、长满青苔的石板,将古堡照的颇有生气。随行的侍从早早备好了马匹,等着王子与邻国国王话别。几番交谈之后,终于翻身上马,结束了这次外交活动。

 

斯卡保罗集市。

这是英格兰约克郡北的一座滨海小镇上一个热闹的集市,从维京人登陆起,渐成重要港口,形成已有上百年了。每年夏秋交际这两个月份,全欧洲的旅人商贩都汇聚于此,将各地的特产物什运来,买卖交换一些自己需要的东西。

 

“来看一看,刚打到的新鲜大马哈鱼啊……”集市上总是充斥着各种嘈杂声,人声,叫卖声,菜板砍刀的声音等等,交叠在一起。沿着声音望去,就可以看见一个个摊位,上面摆着的有刚摘下的还带着清早林间露水的浆果,刚刚烤出炉的还散发着谷物的香气的新鲜黑麦面包,还有些木制的鞋,勺子,碗,各色的玻璃制品等工艺品。再旁边的摊位上,就是一些猎户从山里带回来的野物,分成些皮毛和生肉来卖。再有就是些布料,挂毯,马匹等等。

 

由于这里临近海边,鱼类生鲜是少不了的。那些从海里网上来时候还活蹦乱跳的鱼儿们,运到这里的时候多半奄奄一息了,被分类堆成一堆,供人们挑选。有时候打多了,渔民们就会将之杀掉,把肚子背部的肉一条一条地切割下来,晒在摊位外面。空气里弥漫着血气与腥味儿,带着海风送来的咸湿味儿。

 

“叶修殿下,您不能在这儿停下啊,这回程的时间可不宽裕呢。”年轻的王子经过热闹的集市被吸引,驻足流连,一旁的随从如此提醒着。

 

“不急。这日头刚刚走了一小半,在这儿逛一会儿也来得及。”叶修并没有理会侍从的劝告,下了马,牵着马匹往集市里走去。侍从们见状只得跟着。

 

集市上琳琅满目的商品对于叶修来说是新鲜的。作为一国王子,身着华袍美服,时常辗转于各国城堡之间,参加些歌剧、舞会、宴席等;或铁盔利剑,征伐于战场之上,并没有多少时间来体味生活的气息。他甚至到目前为止没有机会出过海,只是偶尔路过海边,远望着海面,即使居住的城堡山崖之下就是海湾,几座山之外便是大海。

 

“啪——”一声清脆利落的鞭声响起,却没有任何回音,紧接着就被喧闹鼎沸的市场杂音盖了过去。可这空气中的血腥味儿,似乎更浓了呢。

 

血水顺着青石板缝流下,带来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叶修皱了皱眉,低头看着石板上斑驳的血痕上新鲜的血液贴着黑色的皮靴流过,染红了鞋底。他不由得有些好奇,循着血迹走了过去,隐隐听得一些叫骂声。

 

“……就是一条人鱼而已,你装什么装!骨头这么硬,对你没好处知道吗?”说着鞭子又一次落下,随着抽打的声音响起,白皙光滑的皮肤上又留下一道血痕。

 

叶修走的近了些,又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开口询问道,“这里有奴隶市场?”侍从回话说,“是的,殿下,这个集市是有奴隶贩卖的。不过这当街殴打叫骂的情景似乎也不多见呢。”

 

再往前走,就逐渐看清了情况。一条奄奄一息的人鱼被随意地丢在泥土地里,斜靠在旁边的木酒桶上,双手撑地,勉强立着上身。他尾部本该附着亮蓝色半透明的鳞片,如今因为沾染了尘土,黯淡无光,上身则是布满了被鞭打的血口红痕,一道道面目可怖如蜈蚣一般,伤口肿起,皮肉外翻,已经开始溃烂,交错着爬满了这近似苍白的皮肤。而头上那淡金色的长直发由于浸满了海水,一绺一绺有些散乱地披挂在肩头,略略遮住了他的面容,让人看不清楚他的神情。

 

“不过就是让你流几滴眼泪而已,竟然如此抗拒?”持鞭人似乎越发急躁起来,他又甩了几鞭子下去,却除了鞭子抽在身上的声音之外什么都没有收获,连人鱼一个眼神都没有。

 

叶修停了下来,将马匹交给侍从牵着,似乎对此处颇有兴趣。侍从不敢多言,只是跟在后面,小心地护卫着王子的安全。

 

无论奴隶贩子怎么责打叫骂,那人鱼始终安静地卧在地上,一声不吭,如冰川一般纹丝不动,让人有一瞬间会误以为他已经昏死过去。然而下一秒疼痛袭来之时,手指不自觉地蜷曲抓挠着土地,提醒着人们,他只是以超常的耐力在默默忍受着痛苦。

 

奴隶贩子似乎终于是不耐烦了,丢了鞭子,随手捡了根木棍,强行将他的头扳起来,恶狠狠地瞪着他道,“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每天流几滴眼泪,产一点珍珠,你还算有点利用价值。”他随即指着那边的马戏团,恐吓道,“看见那边的马戏团了吗?你要是个女的人鱼,我还可以把你伤治一治,卖给海边想要娶妻生孩子的单身汉,可惜你是个男的,如果不听话,我就只能把你卖给马戏团了。在马戏团,你要是不听话,下场可就不止挨一顿鞭子这么简单了。”

 

人鱼面容痛苦,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却依然一言未发,看都不看奴隶贩子一眼。那奴隶贩子用尽了所有的耐心,举起棍子,正要打下去,突然被人抓住了手腕。

 

“停手吧,这么暴力对你也没什么好处。”奴隶贩子被人阻止,刚要发作,转头就看见是衣冠华丽的王子,忙放下棍子,恭敬地说道,“尊敬的王子殿下,请允许我向您致以诚挚的问候。啊,您不该踏入这个地方,这些血污恐会沾染您的衣襟,玷污了您的高贵圣洁之躯。”

 

叶修却是一脸无所谓地看了看他这副样子,笑道,“我见过的流血与污秽远比你们见过的和想象中的要多百倍,肮脏百倍。”说完,他也不顾对方的反应,径直走了过去,来到了小美人鱼面前。

 

奴隶贩子有些惊讶地抬头看着叶修,又看了看旁边那些严阵以待的侍卫们,终究是没有多说什么,随他去了。

 

这个时候正好是中午了,太阳最毒的时候。小人鱼像是终于失了气力,软弱无骨地瘫坐在地上。他身上的伤口触目惊心,混着泥水血水,灰扑扑的,狼狈可怜,凄惨异常,倘若这时候有心善的贵妇经过,定会挤出几滴同情的泪水来。

 

他被从海里打捞上岸到现在也有几个小时了,阳光下的暴晒已经让他身上的水分几乎蒸发完全,甚至析出了盐粒,更加刺激着他的伤口。他却始终不肯妥协求饶,甚至连半分吃痛声都没有漏出来,即使嘴唇已经被他咬的滴血。

 

小人鱼抬起了头,似乎想搞清楚现在的状况。他微睁着眼,刺目的白光倾泻入他湛蓝的眼眸。他缓缓的抬起手臂,五指微微张开,又无力地放下,再无半分多余的力气。

 

就在他神识恍惚之际,一只温热的手掌轻抚上了他冰冷的面庞,激得他微微一抖,瞬间清醒了许多。那手掌上附着一层薄薄的茧子,应该是常年拿剑导致的,手指却是少见的修长漂亮,此刻正极尽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颊。他缓缓睁开眼,头顺着这只手的力道转了过来,对上了一双含笑的灰眸。

 

叶修有些惊讶于他眼中的清明,却依然抚摸着他的脸,意味不明地笑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自上岸起就一声未吭的小美人鱼,此刻却出乎意料地开口了,“喻文州。”那声音,就和传说中人鱼的声音一样好听,像唱歌一般,却是用了人能听懂的频率和话语。

 

此时,灰眸与蓝眸四目相对,似乎只消一个眼神的交汇,便足以穿透心灵,直击灵魂。

 

叶修站起身,他洁白的衣角已经染上了一片血渍。他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看着奴隶贩子,问道,“老板,这人鱼,多少钱?”“殿下,这……”旁边的侍从刚要说什么,却被叶修用眼神阻止了。

 

奴隶贩子也不曾想过王子会来集市,还要买一只不听话的人鱼回去。集市上的人越来越多了,正是生意好的时候,他也没有太多的时间浪费在一只莫名其妙的人鱼身上。“王子殿下,本来没有打算现在卖出去。既然您要买,那就随便给一点吧,五个金币就可以了。”他依然毕恭毕敬地回道。

 

侍从取出钱袋,递了五个金币过去,另一个侍从正要上前将人鱼带过来,却被叶修摆手阻止了。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下,叶修走过去,俯身抱起了喻文州,全然不顾他现在满身的血污泥水。血水将华美洁白的王子礼服浸透,给众人眼里那高贵圣洁的华服染上了不一样的色彩。

 

他吩咐了侍从去买一辆马车和一只装满海水的木制浴盆,自己抱着喻文州走到集市附近的喷泉前面,将喻文州放在池边,一点点用泉水为他清洗伤口。待伤口清洗完毕,又从行李袋中取出治伤的药膏和一块棉布巾,将药膏先溶在水里,又用药水浸透了棉巾,将喻文州整个人包裹起来,抱在怀里。

 

买好了马车,在上面摆好装满海水的木盆之后,叶修才小心翼翼地将浑身是伤的喻文州放入水中。果然,根据书上传说的记载,人鱼的伤口在海水中是会自愈的。刚一入水,喻文州身上那些可怖的伤口就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结痂,很快就已完全止住不再流血。他闭了眼,安静地躺在木盆底,整个人没入水中,似乎筋疲力尽后终于得到了休养。叶修见状也不再打扰他,只是让人小心固定了木盆,不至于因路上颠簸倾斜移动。

 

“走吧。”叶修率先翻身上马,领着他的队伍离开了这个地方。

 

身后的集市依然如往常一样热闹非凡,卖糖果的老婆婆正将糖果分发给小朋友们,刚下工的工人正为了半便士的裸麦面包讨价还价,没有人在意这个小插曲。即使王子和人鱼这两种不常见到的人物稍显稀奇,也不过离经怪诞了一点的故事,成为人们茶余饭后偶尔聊起的闲谈,然后被人流传或是遗忘。

 

叶修带着喻文州回到了城堡。刚成年的王子因为战功显赫,已经封爵,有了自己独立的城堡和领地。他没有选择一处平坦开阔,风景优美的享乐之地,而是首先考虑军事城防需要,将城堡建在了陡峭的悬崖绝壁边缘,下方就是湍急的河流,三面环水,而隔着几座山峰外就是大海。

 

喻文州被安置在了一间装修华丽,铺设了软木浴池的宽敞明亮的房间里。叶修把他抱进房里的时候,随口感慨道,“哎呀,这间房也空置了许久了。这还是母后劝我娶妻的时候,执意要修的,本来是准备给未来王妃的,如今倒是派上了用场。”说的时候语气中还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似乎是试图通过讲故事来缓解喻文州的紧张。

 

当叶修把他放入池中的时候,喻文州上岸以后破天荒头一遭主动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多谢。”声音依旧好听,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什么来。

 

叶修听他这样说,反而笑着调侃道,“哦?谢什么?我可没说救你是无偿的哦。”喻文州听得他调笑的意思,瞥了他一眼,就沉入水中,不再理他。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人鱼身上的伤也在慢慢的愈合。起初,叶修还每天过来看他,和他说说话,可是喻文州有时候干脆躲在水里,有时候就靠在池边,并不理会叶修。叶修看出喻文州的警惕戒备,也不再逗他,很少过来了。只是时时会向侍者打听,关心一下喻文州的身体情况,饮食起居。当然侍者也只是每日把新打到的新鲜的鲷鱼、三文鱼等处理好了送进来,算是喻文州一天的食物,其他的没有叶修的吩咐或者异常情况,他们是不会进去的。

 

这是一个不算太平的时代,国王、贵族、领主们常年在外带兵打仗,战争和赎金是重要的经济来源,也是自保立威的手段,叶修也不例外。他并不经常发动战争,只是靠着一些经济手腕就足以维持城堡的运转。不过你不犯人,人会来犯你。只是叶修作为远近闻名的斗神,战场杀伐从来所向披靡,又不征收过高的税赋,只是尽量维护一方安宁。

 

然而战场上从来都没有绝对的赢家,即使贵族一般被俘虏都只是拿来要挟要价,生死攸关的时刻也是时有发生。每次出征之前,叶修都会跑到喻文州那里去自顾自地念叨一番,和他告别。起初喻文州并不搭理他,后来也不和他说话,只是他来的时候会浮出水面,静静地看着他,听他讲话。

 

又一次出征前的夜晚,叶修来到了喻文州的房间外面,犹豫了一下,才推门进去。此时的月光正好,银白色透亮如素纱一般透过窗棂洒进屋内,与烛火相互映衬。

 

叶修走到了软木池旁,果然不见喻文州露头。他也不急,只是随手拉来了一把椅子,在水池旁坐下。

 

“文州啊,呵呵,我又来唠叨了。没办法,除了和你讲讲话,那些骑士侍从见了我都是毕恭毕敬,谈的也都是公事,有些话没法讲。”叶修好似是自言自语一样对着一池水说着话,非常的自如习惯,“你可别嫌我烦啊。”

 

这时候水面有了动静,一颗金色的脑袋冒出来,蓝色的瞳眸幽亮深邃,静静注视着他,似乎是在给他回应,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叶修看到喻文州冒头,有些开心地笑了笑,继续说下去,“明天呢,又要出征了,这次冲突有点危险啊,对方可是个很难缠的人呢。”他停了停,带着一点期待的眼神看着喻文州,又继续说道,“我啊,从小听说了很多有关大海的故事,可惜一直都没有机会出海临近感受。海像一个宝库一样赋予了我们许多资源和珍宝,那里,对于人类来说,一直都是个有着神秘吸引力的地方。”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在这里讲述他的心事了,喻文州不知道他究竟是对自己很感兴趣,还是只是想从自己嘴里听到一点什么稀奇的见闻。只是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个奇怪的人类似乎与以往他看到过的人类都不同,那双含着笑意的灰眸里永远透着一丝懒倦的气息,整个人却又看起来那么精干认真。他所追求的似乎与别人都不太一样,是什么呢?

 

没等喻文州继续想下去,叶修又开口道,“不多说了,就来和你告个别。等这次回来,有空的话,我带你回去。”叶修知道,在这座华丽坚固的城堡里,喻文州待的并不开心。这一间小小的房间和水池于他来讲,如同身陷囵圄。只是不等伤好完全就放走他,叶修并不放心,但他也没有一辈子圈着他的打算。

 

喻文州望着叶修离去的背影,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目送他离开。

 

十天之后,原定是叶修回程,然而却并没有人回来。城堡里居住的几千人除开这次叶修带出去的骑士士兵,都很淡定地继续着日常的工作生活,好像已经习惯了一样。喻文州莫名的有点心慌,拦住了给他送吃食的侍者一问,才知道叶修此次战事意外失利,被对方俘虏了。

 

“还能怎么办?交齐赎金把人赎回来呗。打仗不就为了这个吗?这种小冲突,很常见的了。”侍者如此说道。

 

喻文州静静躺在水底,心里却还是没来由的担心。他突然发现他好像已经习惯了每隔几天有这么一个人来看看他,坐在水池边随性地讲几句心里话,更何况这个人还救过他一命,即使他对人类并没有太多好感,却也谈不上恶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叶修在他脑子里留下了与别不同的一点印象,不再是人类之一。

 

叶修回来的时候,又过去了十天。当他又一次推门而入的时候,意外地看见喻文州浮在水面上,等着他走进来,并开口和他讲了第二句话,“回来了?”语气依旧平淡,然而这反常的举动却悄然昭示着某些变化。

 

叶修笑了笑,点头道,“嗯,回来了。”他回到城堡后,洗去一身风霜,换了身衣服才来看喻文州,然而神态里却是掩饰不住的疲累。阳光透过窗子洒在他身上,将他整个人映的金黄通亮。他走到池边,犹豫了一瞬,还是用不太自然的姿势坐下来。在坐下的时候,眉心微蹙,显然是因为动作拉扯到了腹部的伤口。

 

“你受伤了?”喻文州看着他的动作,神色里掩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心疼。叶修却无所谓地笑笑,“是啊,打仗嘛,哪有不受伤的呢?”他想了想,略带歉意地说道,“抱歉,说好回来的日期,却食言了,让你担心了。”

 

听到叶修这样说,喻文州微微愣了愣,随即悠闲地靠在池边,嘴角勾起了一个浅笑,淡淡地回道,“打仗这种事情,有胜有负很正常。王子殿下又素来骁勇善战,我多虑了。”

 

叶修见他如此,也就不再多说什么,转了个话题,“说起来,你的伤怎么样了?愈合的差不多了?”

 

“如你所见,”喻文州回道,“已经快好的差不多了吧。”

 

“那等你伤好彻底了,我就带你回去。”叶修正要说下去,却被喻文州打断,“还是等你伤好了再说吧。”他注视着叶修,很认真地说道,“我想我伤好的会比你快些。只是,你可要注意些,不要再多添新伤了。”

 

又过了些日子,两人身上的伤终于是好的差不多了。这段日子里,叶修还是时常来找喻文州说话,而喻文州也乐于和他废话几句。两个人从天气变化聊到粮食种植,从城堡运转聊到城镇建设,叶修发现喻文州对人类社会还是很了解的。

 

“这不奇怪吧。”喻文州淡淡地笑着说道,“我虽然大部分时间生活在海里,可见过的人类也不算少了。偶尔也会坐在海边的礁石上,看着陆地上的人们每天忙忙碌碌,早出晚归。有时候也会好奇人类社会的生活是怎样的,只是那诸多繁华欢乐终究不是我的世界,还是海中的家园故地让我觉得更自在些。”

 

“呵,有时候啊,还真挺羡慕你们的。”叶修笑了笑,随口感慨道,“我也时常在想,什么时候,也能抛下一切,买条船,随着洋流就这样在海上漂着。饿了的时候打几条鱼,渴了用蒸馏器制一点淡水,隔几周停靠港口补给一次,然后就继续这样漂着。白天的时候,看太阳东升,蓝天高远,云卷云舒;夜晚的时候,看圆月辉映,星辰漫天,倒映海面。”

 

喻文州看他的眼神变了变,蓝色的瞳眸如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此刻漾起了波澜。他略微斟酌了一下,才开口道,“可惜,这大海,不止有安详平静的一面。幽底深渊,多少怪物巨兽;电闪雷鸣,海上狂风骤雨,又掀翻了多少船只。”

 

叶修听他说这些,反而笑起来,“你说这个,真当我怕了吗?或许你说的是对的,也许哪天,我就被一个巨浪掀翻,永远地沉眠在海底了。但陆地,也不比海洋和善多少。”他说着,忽然收起慵懒的神态,认真严肃起来,“但我不能这样做,因为我是王储,从出生开始就是了。在这里,我有我的国家,有追随我的下属,还有需要我守护的臣民。什么王子,爵位,不止是荣誉的象征,更是责任的象征。”

 

喻文州安静地听着叶修说着自己的心事,他并不太能感受到叶修的心情,却有那么一瞬触到了那个阳光四射却又孤寂无比的灵魂。

 

“过两天,有一个出海的机会,恐怕,我们分别的日子也就到了。”叶修似乎是有点伤感地说着。

 

喻文州见状,微笑道,“哦?怎么,王子殿下舍不得我吗?”

 

叶修挑了挑眉,带着戏谑的口吻说道,“那当然舍不得啦,我买你可花了五个金币呢,够普通人家一年的生活费了。”

 

似乎是挑衅一般,喻文州又问道,“那你何不把我关在城堡里一辈子呢?”

 

叶修听了此话,却突然脸色一沉,猛然上前捉住喻文州的手腕。喻文州一惊,想要挣脱却并没有力气。

 

“气力虚浮,你身体状况已经不太好了。”叶修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下,松开他的手腕,继续说道,“别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人鱼在岸上会日渐虚弱,寿命折损,即使泡在海水里也只能减缓这个过程。你应该早点跟我讲,这又是何苦呢?”

 

喻文州却依然滴水不漏地微笑着说道,“我被人抓上岸的那一刻起就没想过能活着回到海洋。如今有了几分希望,但终究还要看王子殿下怎么想不是吗?”

 

叶修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我能怎么想?舍不得也得舍得呗。”他看着喻文州那永远沉静如水,不起波澜的面容,叹口气,宽慰他道,“其实你不必想太多,我救你回来又不是为了亲手送你去死。这两天你好好休息一下,准备回家吧。”

 

叶修说完便转身准备离开。这一次,喻文州看着他的背影,沉吟了片刻,终于开口问道,“殿下不是说过,救我,是要报酬的?”

 

叶修脚步一滞,停了下来,却没有转身。许久,他回道,“玩笑而已,你还当真了啊?你听我絮叨了这么久有的没的,就当报酬了吧。行了,走了。”说着随意地摆了摆手,就大踏步走了出去。

 

他快速地离开了这间屋子,只是怕任何一个不经意的举动泄露了此刻内心的波澜。喻文州,我要的报酬,你给不起。

 

出海的日子很快就到了。这天,阳光正好,将森林染成了金黄色。鸟儿唱着欢快的歌曲开始了一天的生活,花儿草儿正随着和暖的清风微微摆动着美妙的舞姿。而我们的王子的车队就从这安宁的丛林里经过,马车上依然载着装满海水的木盆,里面还有一只人鱼。

 

当他们顺利地到达海边,上了帆船的时候,叶修把喻文州的木盆摆在甲板上,自己也站在一旁,靠着围栏。

 

船渐渐驶离了港口,清凉的海风拂过,吹乱了叶修的发梢。阳光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远处,是海天一线的交界处,似乎只有偶尔飘过的白云能将它们区隔开来。这景致,果然是令人沉醉,如梦境一般呢,叶修这样想着。

 

船队很快到达了指定位置,迅速散开,排好阵型,开始训练操演。

 

“要打海战了?”喻文州见状问道。

 

“嗯,是啊。这是第一次,以前也就是在港口里操练过,没有实战。这不,拉出来练练嘛。”叶修笑着说道,“以前都没什么机会出海,这次倒是以公谋私了。”

 

喻文州犹豫了一下,还是提醒道,“你多加小心,海上作战可不比陆地,危机更多。就在这个地方,海底有个帆船坟场,都是历次海战沉掉的。”

 

意料之中,叶修不在乎地说道,“我是谁啊,这点小事儿,还难不倒我。大不了也就是一死,该来的总会来,不过早晚而已。”

 

喻文州撇撇嘴,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安静地注视着舰队训练。海风吹起了他金色的长发,露出了那如大理石雕塑一般精致的五官,叶修有一瞬看得有些失神。

 

叶修稍稍整理了一下心情,平静地走过去,伸手帮喻文州拨去了额角的碎发。“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该走了。”他平静地说道。

 

喻文州看了看他,又望着大海,出神了好一会儿。许久,才转过头,笑着说道,“那我应该说一句,后会有期,有缘再见?”

 

叶修轻笑了一声,点头道,“嗯,如果有机会的话。”

 

“会有的。”说完,喻文州纵身跃进了大海,很快就消失在视野里,不见踪影。

 

海底是个怎样的世界呢?在除了雷鸣电闪,狂风巨浪又或是火山喷发,地动山摇的日子里,海洋深处总是那么的美好,瑰丽,宁静,畅游着最自由,最纯净的灵魂。那奇形怪状的礁石,五光十色的珊瑚水草,形态迥异的鱼群,柔软细腻却又危机四伏的海底沙地,还有那些漂洋过海,远渡万里的鲸群等等等等,都组成了一副绝美的海洋图景。

 

而人鱼们就生活在海底的一座石头城里,互相帮助依存,却又不过多打扰。当喻文州回来的时候,没有人问他最近去了哪儿,他也只是如常地和大家打着招呼。在这个美丽富饶却又危险丛生的海洋世界,每天都有人出去,然后永远不再回来。大部分不是葬身鱼腹,就是沉眠海底,然后化成养分回归自然,回归海洋。这是一个自然的好归宿,在他们看来,死后魂归大海,与深爱的人和深爱的海永远为伴,安详清静。

 

当夜色降临,银白的月光照进了城堡的大殿,洒落叶修正在批阅的公文上。在这样的时刻,总会偶有一丝分神,想起那个在他生命中出现了不过寥寥数日的人鱼。叶修抬眼看了看窗外的明月,心中想着,这月光散落在海上,一定非常漂亮吧。

 

激烈的海战终于打响了,来犯的海盗来势汹汹。几番交战之后,叶修的舰队还是落了下风,毕竟第一次打海战,远不如常年漂在海上的海盗们经验丰富。然而叶修最终还是指挥着自己所在的那艘帆船带头冲了上去,撞沉了对方的指挥舰,击退了海盗,维护了家园的安定。

 

然而,在剧烈的撞击中,叶修的那艘帆船也破损不堪,漏水严重。其他帆船派出小船来救,他也坚持留到最后一个。

 

“殿下——!”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叶修被帆船沉没瞬间带起的漩涡卷入,随着他的船一起在海中慢慢的下沉。他勉力挣扎了一下,发现根本挣不脱旋流的拉扯,索性放松了身体,就这样随着海流下降。

 

海水逐渐淹没他的面孔,灌进了他的口鼻,睁开眼,只能看见无边的深蓝萦绕周身,光渐渐暗下去,离他远去。意识恍惚间,他脑海中闪过许多景象,过往人生的片段,最后定格在一个场景,那是他第一次出海时候看到的一朵云,就在那天之蓝,海之蓝的地方。

 

只能如此了吗?他在完全失去意识之前迷迷糊糊地想着。死亡来临的恐惧感和压迫的窒息感紧紧地缠绕着他,让他无法多加思考什么。这样其实也不错吧,战死沙场,沉眠海底,保卫了家园与人民,与我最爱的人和最爱的海在一起。最爱的人……

 

“叶修——”仿佛是大海深处传来的美妙乐章,如塞壬的歌声一般空灵悠远,却不带一丝魅惑。那声音,穿透了岁月,留住了时间,指引着海上迷航的船只,呼唤着旅人归途的灵魂。

 

一只纤细的手臂温柔却有力地环住了叶修的身体,金色的发丝如丝绸一般抚过他的面孔,将他带离了旋流。有那么一瞬,他好像看到了喻文州的面容出现在眼前,伸出手,却怎么也触碰不到,不知是在梦境里,还是已经来到了天堂。

 

“咳咳咳——”叶修醒来的时候,喉咙里一阵呛咳,吐出了一些海水,周边是来寻他的一些他手下的人。

 

“叶修殿下,您终于醒了。”侍从连忙上前扶起他,欣喜地说道,“我们在海滩上找到您的时候还以为救不回来了,没想到生命体征还是挺平稳的,真是上帝保佑,天不亡我啊。”

 

周围一圈人都纷纷在胸口划着十字,感谢上帝的庇佑,只有叶修心里知道,是喻文州救了他。他举起手,轻轻地握住勾在手指上的一缕金发,对着大海,微微鞠了一躬。

 

平静的日子没过多久,周边战事又起。叶修依然在战场上大杀四方,强势退敌,打的敌国狼狈不堪。终于,有周边国家王室向国王,也就是叶修的父亲,提出联姻,并颇有诚意地先行撤兵,以获取信任。经过两方一番友好的商谈,终于敲定了联姻的事宜。

 

叶修对此事不置可否,采取悉听尊便的态度。然而人人都看得出来他一点都不开心,即使要嫁过来的玛利亚公主在欧洲宫廷王室里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不过,又有谁会在意呢?

 

消息不胫而走,不等正式宣布,已经在王国里传开了。人人都在津津乐道,本国的王储叶修要与邻国公主玛利亚联姻。很快,大街小巷都贴出了喜讯公示,城民们都很高兴,这连年不断的战事终于可以止歇了,两个强大的国家之间联姻更可以促进两国的关系,使得他国不敢来犯。

 

喻文州如往常一样,坐在礁石上,看着岸边那来来往往,忙碌的人群,繁华的集市,上工的工人,耕作的农民,热闹欢快而又富有生机。真是有趣啊,他这样想着。从那些人的话语和张贴的告示上,他知道了叶修很快就要迎娶邻国公主的消息。应该祝贺他吧,可为什么心里这么失落呢?他没来由不自觉地想着,不知不觉间,心里有一丝苦意渐渐荡开。

 

喻文州看着大海,突然想起了叶修说过的话,想买条船来海上漂着,可是,他不能。是啊,他不能。喻文州又看了看岸上那些正在准备着王国盛大的庆典,想要借此机会好好狂欢一场的人们,看着他们四处奔走,忙忙碌碌,喜笑颜开,突然又生出这样一种感觉,那里终究是他们的世界啊,既然能给这么多人带来欢乐安定,就不要去打搅了吧。

 

他转过身,目光不再流连于人间,回到了大洋深处。

 

玛利亚公主的送亲船队浩浩荡荡地开了过来。这天夜里,就停在了当初海战地点的附近,准备第二天一早出发抵达港口。

 

喻文州并不想知道也不关心这些船上都有什么人,又发生了些什么。他只是喜欢偶尔来这海底墓地,帆船坟场看看,看看这些被大海吞噬,被时光遗忘的过往。这天,刚巧他来了,遇到了玛利亚公主的船队。

 

鬼使神差般的,他浮上了海面,停在了主舰船头的下方。船头上,立着一个曼妙婀娜的身影,身着华丽的衣裙,应该就是玛利亚公主了。

 

喻文州看了一会儿,自嘲似的摇摇头,正准备离开,却突然发现船头不知何时竟多了一个人。

 

“我亲爱的玛利亚,原来你在这儿啊。怎么一个人吹海风?”那个不知何时来到船头的人上来就很亲昵地环住了玛利亚公主的腰,亲切地开口问候道。

 

“詹姆斯,明天就去到那个什么,叶修的国家了啊。唔,我好紧张。”玛利亚有些紧张地往詹姆斯身上靠了靠。

 

詹姆斯?听到这个名字,喻文州心中一惊,这不是之前俘虏过叶修的那个国家的王子吗?

 

“别怕,亲爱的。我们的计划万无一失,我向你保证。”詹姆斯捧着玛利亚的脸柔声哄她道,“只要你顺利让叶修喝下你递上去的那杯毒酒,毒死他,就成了。他一死,我有绝对的信心把这个国家打下来,到时候救你出来,你父王就会把你嫁给我的。相信我。”

 

玛利亚还是有点局促不安,又问道,“叶修一死,他们会不会怀疑到我头上?我会不会被国王处死啊?”

 

詹姆斯自信地说道,“这点你放心,只要你照我说的做,没人会想到毒会藏在镶在王冠上的宝石后面。到时候你只要装作惊慌失措,声称有人想毒害你,不小心毒了王子就行了。本来也是你的酒杯。”

 

玛利亚又纠结了一小会儿,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肯定地点点头,“嗯,好的。”随后又带着一点小不安,小心翼翼地问,“詹姆斯,你不会抛下我不管吧?”

 

詹姆斯闻言,立刻将她紧紧搂住,安慰她道,“怎么会呢?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了,是我心上最深爱的恋人。我永远都不会丢下你的,直到这世界的尽头。”

 

两人都不再多言语,只是在船头拥吻在一起,却让喻文州心头起了一股恶寒。爱情啊,真是让人盲目又愚蠢的东西,喻文州这样想着,却兀自做了一个愚蠢的决定。

 

众所周知,人鱼是无法长期离海的,如果独自离开海洋去了陆地上,也会因为没有双腿行走艰难。喻文州很想去提醒叶修他刚刚听到的事情,也很想帮助他破解这个阴谋。可是他现在没有办法接近叶修,也无法安全、不着痕迹地混入人群,他的出现只会引起轩然大波。即使这次扰乱了对方,只要那个公主不暴露,叶修以后将会时时刻刻面临枕边人的暗算。他再聪明,又能侥幸躲开几回呢?

 

喻文州又回头,深深地望了一眼那个帆船坟场。在这里,埋葬了多少年轻不屈的生命与不甘命运的灵魂。他在考虑好之后,下了决定,就没有任何犹疑,一路直奔最深的海底深渊而去。

 

喻文州来到了幽暗的海沟边缘,再往下走,就是这海洋中最危险的禁地了。传说中,这海沟底下,住着一个活了几千年的女巫,曾在欧洲大陆上兴风作浪,最终无处容身,来到了这最幽深的万丈深渊之下,做着一项并不怎么太光彩的生意。因她的住所乃白骨堆砌的,所以被人称作白骨女巫。谁也不知道这未知的禁地里有多少可怖的东西在等着任何一个无意间闯入这个地方的生物,然后扑上来,最后连骨头都不吐一根。然而一旦有无法解决的问题,人们只能抱着最后的希望,绝望地跳入这个深不见底的深渊,赌上最后一点运气。

 

然而喻文州从来都不是赌运气的人,他只会在深思熟虑以后,做出一个最合理最能达到效果的决定。就像现在,他来到了海底深渊,即使一路上都是一些虎视眈眈,恶心可怖的深海怪物,也不能阻止他前进的脚步。

 

他随身携带了一大袋子的新鲜鱼虾与许多浅海才有的美丽物件,见到拦在路上的可怖怪兽,就分给他们一点。那些怪兽们看起来气势汹汹地潜伏在这幽暗的深渊之中,如此的神秘,却也是终年不见阳光与美好事物,一见到这些新奇的玩意儿就都拿了,便散去了。

 

他又凭借着过人的智慧与耐力,通过了能稍有差池就能把人卷到周围的岩壁上摔的粉身碎骨的旋流,斩断了横在前面,随时可能缠住让人动弹不得的巨大触手,一路披荆斩棘,终于顺利来到了白骨女巫的住所。而给他的考验,才刚刚开始呢。

 

只见那一身紫黑色袍子的女巫端坐于一把精致的白骨制成的椅子上,底下堆满了枯骨,身后是一个巨大的玻璃柜,里面装着各式的瓶子,而瓶子里则是来到这儿的人抵押典当的事物。

 

当喻文州踏入门的时候,白骨女巫面前本来黯淡无光的水晶球立时像得到了什么信号一样,活了过来,发出了幽蓝的光芒,四散开来,照亮了这个终年无光的海底洞穴。四散的光芒像萤火一般飞向岩壁,缀在石缝间。

 

女巫像是沉睡了很久,刚刚醒来一样,缓缓睁开半眯着的眼,开口悠悠地说道,“很久没有人来我这里了,我亲爱的孩子。已经一百年了吧,你是第一个能到达这里的人。”

 

“看来你并不愁没有生意啊。”喻文州思忖了一会儿,开口道,“以我来你这的路上见到的情形来看,能到达这里的,多半都是心志坚如磐石,且有足够的智慧和毅力,才能通过那些危机险阻。”

 

“真是聪明啊。”白骨女巫发出了诡异的笑声,“如果不是这样的人,那么来了这儿也没用,干脆喂了我养的那些小宠物好了。”

 

“那么,我的诉求,不用我说,你应该已经看到了吧。”喻文州盯着女巫面前的水晶球看了一会儿,如此说道,“那我们就直接一点,你需要什么?”

 

女巫呵呵呵地笑了起来,“还是真是干脆直接啊,和聪明人交流起来就是不累。你也知道,只有有着足够的聪慧的头脑和坚定意志的人才能来到这里,所以,一般来讲的话呢,我会要求你典当一样对于你来说最珍贵的东西,以此作为交换,实现愿望。”

 

“所以呢?”喻文州从容不迫地笑着,等着她的转折。

 

“所以?”女巫抬眼看了看他,“你这个人鱼很有意思,简直太有意思了。这么聪明坚忍的人,我实在是很难如此轻易的放过你。”她顿了顿,压低了嗓音,仿佛自远古传来的巨兽的嘶吼一样,在寻觅着她的猎物,“所以这次,我不要你的任何东西作为抵押,只想玩个游戏,你愿意陪我玩吗?”

 

喻文州耸耸肩,摊手道,“我有不愿意的权利吗?”

 

“哈哈哈,你当然没有了。那么,我们来打个赌吧。”女巫笑的越发得意起来,“如果你接受赌注,那我会帮你实现你的要求,如果不愿意,请转身回去吧。你不是想获得幻化双腿的能力,然后去提醒叶修王子毒酒的事情吗?那么,赌注的内容就是,如果王子信了你的话,没有死,那么他终身不得近海出海,一旦接近必被巨浪卷入海中,化为泡沫,而你还是人鱼,必须回到大海;如果王子不信的话,喝下毒酒死掉,那么在他身死的时候,你也将在阳光化为泡沫飞散,一切都将烟消云散。怎么样,愿意接受吗?”

 

喻文州即使已经做好了完全的打算和足够的心理准备,依然是被女巫这异常苛刻的赌注惊到了。他皱紧了眉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权衡着利弊。

 

白骨女巫见他这副样子满意的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对,就是这种样子,这种悬而不决,纠结无比却又不得不选的样子。玩弄人心是这世界上最有趣的事情了,看着人们掌控在你股掌之间,亲自做出令自己痛苦无比的抉择。老太婆我活了几千年什么没见过,太寂寞太无聊了啊,呵呵呵。”

 

她缓缓地起身,拄着白骨圣杖,从椅子上走下来,紫黑色的衣袍边缘带起了一阵细碎的骸骨碰撞的声音。她走到了喻文州身边,细细地转圈打量着他,缓缓地陈述道,“听说过吗,在遥远的东方,佛教的创始人释迦牟尼曾经说过,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取蕴。”

 

喻文州神色渐渐重归平静,心下了然,淡定开口道,“所以,你给了我两个选项,分别包含了不同的苦,而归根结底,一个是爱别离,一个是求不得。你这是,在考验我与叶修之间的信任与真心。”

 

女巫肆无忌惮地笑起来,大声道,“对,就是这样!你说的很对。所以,我亲爱的小美人鱼,愿意接受这个赌注吗?只是这一旦开始,可就没有回头路了,你可要慎重考虑啊。”

 

喻文州反而轻松地笑了,淡然道,“我在决定来你这儿的时候,就已经考虑好了。”

 

女巫更加放肆地笑起来,“好的,那我们就开始吧。”

 

说着,她挥起白骨圣杖,杖头上悬着的一颗水晶头骨开始发出荧荧之光,与桌上的水晶球遥相呼应,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反应和联系。随着她口中念念有词,有荧光在空中划着怪异的曲线翻飞着,环绕着喻文州的身体,越聚越多,紧接着,一瞬间全部冲进了喻文州的身体。这瞬间的冲击力,让他险些支撑不住,好在难受的感觉很快过去了,身体轻盈到要飘起来一样。

 

“呵呵呵呵呵,去吧,我亲爱的孩子。女巫的诅咒已经生效,而你想拥有的能力也将被赋予,黑夜即将降临,而随后到来的究竟是苍白的黎明,还是冰冷的永夜,一切都掌握在你自己手里。”白骨女巫的笑声越发恐怖,如刺骨的利箭一般,扎在人心上。接着一阵突如其来的旋流将喻文州一口气送了出去,缓缓地送上了海面。

 

此时,海面上,正是东方泛白,黎明到来的时候,太阳从远处的海平线升上来,阳光渐渐驱散了海上的雾气,将清晨的城堡市镇映的格外好看。

 

喻文州很快来到了岸边,这次他没有任何犹豫,凭借着意念就轻松地将鱼尾化作了双腿,接着在海边扯了一块不知被谁丢弃在这里的浴巾裹了身体,然后就向集市上走去。在集市上,他拿着海底搜寻到的一些奇珍异宝,漂亮的珍珠,宝石,珊瑚等等,很快换到了足够多的钱,足以把他伪装成一个远道而来的贵族子弟。

 

他买了最华贵的马车,雇了一批侍从,买了一身精致的贵族制式的黑色礼服,加之礼帽、手杖、手套等等,外加一个金色镶边银色为底的雕花面具,带上名贵的贺礼,伪造了一封足以以假乱真的邀请函和身份证明。

 

今天的小镇格外的热闹呢,大街小巷都洋溢着欢快的气氛。人们翘首以盼,聚集在港口周围,远远地看着,等着玛利亚公主的到来。喻文州带上面具,也混在人群里观察着。

 

玛利亚公主的船队终于从海平线上慢慢显露出来,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而叶修王子迎接的车队也到了。今天的叶修王子格外的庄重严肃,而衣着也是异常的华美繁复,人们议论纷纷,从未见过这样的王子殿下。他走下了马车,肃穆地立于港口,像以往一样迎接着每一场外交和战役,不同的也许只是今天要来的人即将和他举行订婚仪式,成为他的未婚妻吧。

 

当玛利亚公主穿着一身洁白华丽的衣裙,沐浴着晨曦,仿佛身披圣光一样从船上被众人拥簇着走下来的时候,人群发出了惊叹的声音。人们纷纷赞美着公主的美丽,祝福着王子与公主乃天造地设的一对,只有喻文州的眼神一直停留在玛利亚公主头上王冠镶嵌着的那颗硕大的宝石上。

 

叶修走上前去,伸出手接过公主的手,低头一吻,行了吻手礼后,便转过身,牵着她往马车上走去。两人在打过招呼后,再无多一句言语。人人都道他们如此合适,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却没人知道这两个人各怀心思,不过在走场面,履行公事罢了。

 

随着王子的车队远去,公主的船队部分离港返航,人群也渐渐散去。一切都重归平静,如往常一样,嗯,如果没有那潜藏在暗夜里的危机。

 

“我们也该走了。”喻文州上了马车,吩咐着手下人,也朝着即将召开盛大舞会的王国宫殿驶去。

 

当夜幕降临,黑暗笼罩了大地,盛大的庆祝欢迎舞会就开始了。整个王国内,国王的城堡宫殿就成了最热闹,最灯火通明的地方。车马络绎不绝地从宫门走过,留下从各地赶来祝贺的王公贵族和公主贵妇们。宴席舞会上,人们三两成群,推杯换盏,举着酒杯互相祝贺着,言谈甚欢。

 

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在今晚的迎接舞会结束以后,明天就是王子与公主去教堂订婚的日子了。他们将在神父面前交换戒指,说出此生最重的誓言,在神的面前定下一生的契约。然而今夜,注定不会是平静的一夜。

 

当玛利亚公主又一次不小心失手打翻了酒杯的时候,一直坐在那儿不说话也不去邀请公主跳舞的叶修终于起身,走到了公主面前。

 

“尊敬的公主殿下,今晚你似乎显得很不安啊。你在怕什么?”玛利亚转过头对上了那双灰眸,英气俊朗的面容上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眸中目光却锐利冰冷,让她寒意从心底而起,似乎马上就要落荒而逃了。

 

“没什么,只是第一次来到这么远的地方,心里有些紧张而已。”她小心翼翼地回答着。

 

不过,刚刚借着打翻酒杯,弄脏衣服的借口换衣服的空当,她已经悄悄地在指甲上涂上剧毒,就等着下一杯酒端上来,好实施下毒计划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努力地镇定了心神,想着詹姆斯对她的期许和鼓励,又有了勇气。

 

叶修看出了她的反常,然而也只是以为她不太愿意嫁过来而已。他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有人愚蠢到这种地步,用如此激烈下作的手段,不惜一切代价来除掉他,以为这样就能攻打下一个强大的国家。联姻本是百利而无一害的方式,在这种情况下下毒,可谓是愚蠢之至了。

 

又一杯酒端了上来,玛利亚接过酒杯,似乎是不经意间用指甲沾了一下里面的酒。然后她又惺惺作态,踌躇了半天,终于上前,鼓足勇气,准备敬酒。

 

喻文州站在角落里,仔细地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静静地等待着她下毒的一刻。看着她如此拙劣的表演,不禁感叹道,爱情,果然是会让人变得如此冲动又愚蠢啊。

 

玛利亚公主小心地端着酒杯上前,用楚楚可怜的眼神看向叶修,显得局促不安,不知是几分是真几分是演,紧张地开口道,“尊敬的王子殿下,请允许我对您致以最诚挚的问候。今晚您一直坐在那里一言不发,我感到很不安。希望我的到来不会使您感到不愉快。”说着就将酒杯递了上去,“这杯酒就当是我对您的祝福。”说的是一个情真意切,好似真的为了叶修的冷漠而难过一样。

 

叶修抬眼看了看她,还是礼貌性地接过了她手里的酒杯。就在他把酒杯举到唇边的时候,一声急促地呼喊从大殿边缘传来,“不能喝!酒里有毒!”

 

这声呼喊,顿时打破了舞会欢乐平和的氛围。像是时间静止一样,整个大殿安静了三秒钟,瞬间像炸了锅一样,人们四散躲开,国王也有些恼怒地站起来,想看看是谁在扰乱秩序。

 

人群自动地分出一条通路来,给那个声音的主人让出位置。只见一位身着黑色礼服,戴着金边银底雕花面具的年轻贵族公子顺着红毯,款款走来。他先走到国王面前,恭敬地行了一礼。

 

国王有些生气地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说出那样的话,又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喻文州从容地回道,“尊敬的国王陛下,我方才所言句句属实,并无半分虚假。至于其他的,请您允许我向王子殿下亲自解释。”

 

国王想了想,点头允许了他去解释。只见他走到了王子面前,伸手摘掉了面具,丢在地上。

 

叶修有些错愕地看着眼前人的面孔,仔细地看了一遍又一遍,似乎有些弄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然后,就听得面前人开口,用他曾经听到过的这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说道,“叶修殿下,您还记得我吗?”

 

“你是……喻文州?”他有些难以置信,但又不得不相信,眼前的这个人就是曾经的那个人鱼。

 

喻文州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温和却不容置疑地说道,“我只是来通知你一声,你手里的这杯酒,现在归我了。”

 

说着,他伸手夺过了叶修手里的酒杯,依然温柔地笑着说道,“嘘,别说话。别问为什么,也别回答,你只要听我说的就可以了。”

 

喻文州一只手端着酒杯,另一只手覆上了叶修的唇,似乎生怕他说出什么来一样。他微笑着看着叶修,目光流转间闪过一丝留恋不舍,却又如此的坚定决绝,接着便将酒杯举到唇边,一饮而尽,喝光了杯中那恶毒又苦涩的液体。

 

叶修还来不及反应,就眼睁睁看着喻文州喝掉了毒酒,下一秒钟,倒在了他怀里。酒杯滚落在地上,清脆的碰撞声如同警铃一般,整个大殿陷入混乱的状态。人们四散逃离,却被军队堵了回来。整个城堡进入了戒备状态,士兵们严阵以待。

 

然而此刻,一切的喧嚣都不在叶修的接收范围之内。他只看得到,喻文州脸色苍白,面容痛苦地躺在他的怀里。叶修半跪在地上,把喻文州抱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地轻声呼唤着他的名字,似乎这样就能减轻一点他的痛苦一样。

 

喻文州此刻感觉到仿佛有火在烧一样,浑身上下都钻心的疼,可心中却无比地开心。他强撑着最后一点精神,勾起嘴角,努力地做出一个笑容,微微抬起手似乎想去摸一摸叶修,虚弱地说道,“叶修……别难过啊,你看,我赢了……”

 

他欣慰的笑容,此刻却像世上最锋利的刀子一样,直刺入叶修的眼底,插进他的心脏,仿佛下一刻就能把他撕碎一样。那双永远清澈透亮如最珍贵美好的蓝宝石一样的眼眸此时蒙上了一层雾气,让人看不清,抓不到目光背后的灵魂。叶修眼中饱含着痛苦与不忍,却也强行扯出了一个笑容,柔声道,“是啊,文州,你赢了……”可我输了啊,输的彻彻底底。

 

那只举起的手,最终停在了叶修乌黑柔顺的发丝间,然后无力地垂了下去。生命之火在渐渐熄灭,身体也在慢慢冷滞,炽热的血液在冰冻,跳动的心脏在停止。

 

喻文州的眼慢慢的合上,眼角滑出了一滴清泪,落在叶修手上。这是他的第一滴,也许会是最后一滴珠泪。

 

叶修有些慌乱地抱紧了怀中的人,可只能感觉到他安静地睡着,渐渐地远去。这个素来自信强大的王子第一次感受到生死面前人是多么的渺小脆弱无力,即使是他也无法挽回什么。

 

他颤抖着拥着喻文州,泪水终于决堤,一滴两滴,落在掌心,浸染开了那滴珠泪。珠泪不知不觉间,逐渐融化开来,渐渐融进了叶修的手掌。

 

叶修忽然间好像联通了喻文州的精神世界一样,他眼前如放电影一般闪过了喻文州曾经经历过的一幕幕,最后定格在海底深渊的白骨女巫那里。女巫肆意扭曲地笑着,仿佛在嘲笑这些人类的多情愚蠢。他看到了喻文州背负的诅咒,艰难的抉择,却潇洒地转身,历尽千辛,来到他面前,用自己的生命破除了这个可笑又可怕的赌注。

 

时间在这一瞬好像彻底静止,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打扰到他们,让他们分开,即使是死亡也不能。叶修逐渐平静下来,深情地凝望着喻文州安详的面容,看着他唇角还挂着的浅笑,仿佛要把他的眉目都印刻在脑子里一样。他闭上了眼,放空了大脑,不想用痛苦来迎接最后的分别。然后低下头,捧着他的脸,如同捧着一个易碎的稀世珍宝一样,轻轻地在他唇上烙下一吻,久久不愿分开,好像这一刻能够永恒,直到天荒地老。

 

就在双唇触碰的一霎间,一些奇妙的反应发生了。幽幽的萤火一丝一丝地从喻文州身体里飞出来,很快将整个大殿映的发蓝,紧接着一瞬间全都爆裂开,消失不见。

 

就在这一瞬间,叶修眼前闪过了一些影像。他看到了白骨女巫疯魔一样将白骨圣杖和水晶球丢弃销毁,耳边传来了她痛苦的嘶吼,仿佛是不相信不甘心一样。耀眼的光芒仿佛来自天外,穿透了万丈深渊,照进了海底洞穴,光明终将驱散黑暗。在最后的癫狂中,白骨女巫整个身体爆裂开来,化作一团飞沫,消散殆尽。

 

“文州,文州?”叶修轻声地呼唤着他怀中爱人的名字,他知道,女巫的诅咒已经被破除,他们赢了。当他放下一切,心中怀着最纯粹的感情去面对喻文州的时候,就已经赢了。

 

从倒地的那一刻起,喻文州就觉得,自己的身体和灵魂都仿佛不是自己的了。他能看得到叶修,但却又如此的模糊,无法触碰到,像是远在天边的星辰。他被无形的力量拉着,坠入了一个无尽的深渊,就这样,一直下沉着,直到彻底看不见光芒,五感尽失。

 

突然间,像是有一双温柔的手托住他一样,将他慢慢地从无底的深渊里带出来。他听到了有人在呼唤着他的名字,如同隔世传来的声音,却让他的意识越来越清醒。

 

“叶……修……?”喻文州缓缓睁开了双眼,看到眼前的人却感到那么的不真实,“我这是,在天堂,还是地狱啊?”

 

叶修唇边渐渐浮起了笑意,摸着他的头道,“睡傻了?你和我在一起啊,在人间。”

 

喻文州意识逐渐清醒,蓝色的瞳眸中又带上了一丝往日的狡黠,微笑道,“哦?那我是怎么回来的啊?你这么厉害,敢和死神抢人?”

 

叶修见状,轻笑了一声,贴在他的耳边小声说道,“我啊,有秘密武器。”“是什么?”喻文州见他不说只好继续问。“True love.”

 

刚刚还带着一丝调笑慵懒之意的声音,突然显得无比庄重认真起来。喻文州听到也笑起来,小声回道,“我可以当作是表白吗?”“就是啊。”

 

叶修抱起喻文州准备离开,走了两步,突然想起来已经被侍卫看住,押在一边的玛利亚公主。他转头看着玛利亚,脸上挂着一丝不知是嘲讽还是可怜的笑容,开口道,“我亲爱的公主殿下,您如今为了一个男人做出如此蠢事,差点就要毁了你的国家,你的人民的平安。战事若再起,那些死去的无辜灵魂难道就不曾引得你一丝同情吗?”

 

玛利亚公主瞪着眼睛,目光里全是惊恐与愤怒,颤抖着说道,“不,那些人我又不认识,与我何干!”

 

叶修笑了笑,目光却寒如坚冰,“很好,那我也不曾认得你。阴暗潮湿的地牢等着您呢,再见了,公主殿下。”

 

玛利亚公主被押走的时候,高声呼喊着,“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父王不会放过你们的,詹姆斯会来救我的!”

 

“他会来?我在这儿,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来吧。否则,他怎么会让你来下毒呢?”叶修略带讥讽地丢下了最后一句话,随后就头也不回地抱着喻文州走出去。

 

这次外交事故,或者可以说是闹剧,终于收场了,至于善后事宜,就都交给国王去做了。叶修一点也不想关心,毕竟,喻文州还需要他照顾。

 

他带着喻文州回到了他的城堡,悉心地照料着他,三天三夜未合眼,也不许侍从插手。所有医治人鱼的知识都是从一本古书上学来的,其实叶修一直对人鱼很有研究,就像那片他从小就向往着的大海一样。

 

人鱼的自愈能力可以说是出奇的强,又或许是真爱的力量,喻文州几天的时间里,身体基本完全恢复了。可是,就如白骨女巫当时说的那样,即使有了能幻化双腿的能力,他本质上还是人鱼,终究是要回到大海的。

 

就在他准备向叶修告别的时候,叶修抢先一步走到他面前,单膝跪下,郑重地说道,“喻文州,我这个人吧,不太会说话,但今天有些话我一定要说。我和你从认识到现在,也不过寥寥数月,彼此也就见过几面,但从心里来讲,我已把你当成了我此生唯一的灵魂伴侣和最深爱的人。从见你的第一面起,你自由高贵的灵魂,坚韧不屈的精神,就深深地打动着我;而你对我所有的付出与奉献,我此生无以为报,惟有请求你答应我,让我用今生余下的所有时间来陪伴你。我知道,人鱼终究要回归大海,我也不愿你自由的灵魂从此被禁锢束缚。所以,我愿意用尽我一生的时间来追随你,浪迹天涯海角,直到岁月的尽头,哪怕一生都只能漂泊海上也没关系。你,愿意答应吗?”

 

喻文州听着叶修发自肺腑的言语,一字一句都饱含深情,动人心弦。他俯身将叶修扶起,温柔地注视着他,轻声道,“我怎么会不愿意呢?只是,从你主动把我放归大海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有着这世界上最高尚的灵魂和最纯粹的心。而我也非常明白,你有你的理想,你的追求,你身上肩负着整个王国的安宁。你说你不愿限制我的自由,那我也不能这么自私,把你反过来束缚在我身边。”

 

“那你的意思是?”叶修将选择权和决定权都交给了喻文州。

 

喻文州笑看着他,认真地说道,“人的一生有很长,即使分隔两个世界,只要彼此陪伴,能每天见面,又有什么不好呢?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每当日落西沉,夕阳映红了海面,市镇上忙碌了一天的人们都回家休息,就是我回来看你的时候。”

 

“那你还会上岸来陪我吗?”叶修忽然把他拉得近了些,注视着他的眼睛,笑着问道。

 

对面那人笑的眉眼弯弯,主动又凑近了些,贴着他的额头,轻声说道,“那要看你的表现了。”

 

自那天起,每天日落之时,都可以听到海边传来一阵绵长悠远的风笛声,笛音婉转动人,仿若海风低吟,曲调中透着淡淡的忧伤与孤寂。循着声音望去,可以看到一位孤单的少年坐在海边,夕阳的映照下,拉出一道长长的影。

 

如果不出意外,不一会儿,就会有空灵优美的歌声自海上传来,与笛声相互应和,伴着海浪潮汐的声音,交奏成一曲浑然天成的天籁乐章。

 

人鱼从海上冒头,披着夕阳,踏着海浪而来;王子放下了风笛,走向大海。

 

“来了?”

 

“来了。”

 

他们在海滩上相拥,亲吻着彼此,享受着难得相聚的时刻。而日子就会这样一天天过去,一直到岁月在他们身上留下风霜,空间时间都不能成为他们之间的阻障。

 

就如童话故事里讲述的那样呢,王子和小美人鱼就这样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而这段传奇佳话,终将被史书记载,被吟游诗人传唱,永远流传下去,直到尽头。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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